语文今人不见古时月下一句，今人不见古时月，今月曾经照古人

图源：呼葱觅蒜

壹

盛夏之时，念及张岱的“林下漏月光，疏疏如残雪”，心头顿觉一片清凉。

张岱一生极喜月色，也从未辜负过月色。

崇祯二年秋，张岱途经镇江去兖州。半夜时分来到金山寺，四处静悄悄，黑漆漆的，而林下漏月光，疏疏如残雪。

面对此情此景，一个游戏人间的纨绔公子，会想做什么呢？

张公子一声令下，伸手不见五指的大殿内，登时锣鼓喧天，灯火通明，伶人们精神抖擞，唱起了韩世忠大破金兵这出大戏。

唱罢兴尽而归，惹得寺中人不知方才众人，是鬼是仙？

随意之至，任性之至。

崇祯七年中秋之夜，蕺山亭中，张岱和众公子痛饮美酒，合唱“澄湖万顷”，声如潮涌，山为雷动。

夜深时分，张岱戏瘾又起，命声伎在山亭唱戏。这一场山亭夜戏，足足唱了十余出，直到四更时分，方才笙歌散去，喧嚣落尽。

彼时月光如水，而人在月中。白云冉冉从脚下升起，前山失去了踪迹，远山也仅露髻尖而已，恰似一幅米家山画中雪景。

我想，置身如此画图中，张岱一定失神了许久。

贰

诗佛王维，正值壮年，却半官半隐，在辋川别墅，一处又一处盘桓，一处又一处吟唱。

不见人迹的空山之中，忽明忽暗的深林里头，有过他的身影。寂静无人的涧口，清浅月下的石滩，留过他的足迹。他走过参天古木的小径，听过深山空谷的钟声，偶然走到水穷处，便索性坐看云起时。

他幽居山中，静静地观看朝开暮落的槿花，参悟人生的道理。悠悠地折几枝露葵，清斋素食。闲闲地赏几朵落花，放下执念。

他在漠漠水田里，看白鹭高飞，于阴阴夏木下，听黄鹂低语。山中无岁月，寒尽不知年。

他钟情山水草木，更偏爱林下月光。

竹里馆幽篁参天，他独坐林下，弹琴复长啸。深林之中，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，只有明月与他相伴。

月光在松林之间，照出一地霜白。清泉在石头上静静流淌，如一匹流动的白练。
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。春山空茫，万物寂静。只有松风在不停地吹拂，吹乱了头发，吹散了眉弯，吹开了衣带，而他依然顾我，在山月的映照下，自在弹琴。

彼时，桂子落了一地，夜色十分静谧，月亮悄悄爬上了枝头，突如其来的月光，惊飞了欲眠的山鸟，在春天的山涧中，不时鸣叫。

他抬头微微一笑，又低头抚琴。

他抽离了这个世界，主动切断了和外界的关联。明明存在于时间之内，却又悠游于时间之外。无拘无束，自由自在，与世无争，超然物外。

叁

同样都是山水诗人，心境大抵相似。和王维齐名的孟浩然，也曾在《夜归鹿门歌》里，写下极美的林下月光。

山寺钟鸣昼已昏，渔梁渡头争渡喧。

人随沙岸向江村，余亦乘舟归鹿门。

鹿门月照开烟树，忽到庞公栖隐处。

岩扉松径长寂寥，惟有幽人自来去。

当山寺的钟声响起，当层林的飞鸟惊起，预示着又一个黄昏的开启。避开嘈杂的的码头，离开纷繁的尘世，一叶轻舟，带着诗人来到鹿门。

图源：呼葱觅蒜

烟雾缭绕中，夜色迷离。当皎洁的月光慢慢升起，朦胧的山树也逐渐清晰。鹿门山色何迷人，鹿门月色何醉人。踏着轻快的脚步，不知不觉，来到庞公的隐居之处。

松下小径幽远绵长，山中岁月无尽寂寥。只有幽幽虫鸣，竹月松风相伴斯人。也许，山林的寂静，心灵的淡泊，这样不被打扰的日子，才是他真正想要的自由。

村子里的茅屋，是世人的家园，而鹿门的山舍，却是他精神的归宿。在鹿门，长长的寂寞是他的，漫漫的星夜是他的，叹息是他的，鸟叫是他的，虫鸣是他的，月光是他的，花香是他的，诗歌是他的，白日梦是他的。

在这里，天地万物，是他的，所有的一切，都是他的。蚂蚁蝴蝶是他的子民，松鼠鸟雀是他的朋友，清风明月是他的客人，飞花落叶是他的伴侣，岩扉松径是他的王国。他是自己的主宰，也主宰一切。

那个热闹而嘈杂的世界，你们要，你们拿去。你们去争，你们去抢，你们去吵，你们去闹，我只要守着我的王国，我的乐园，我的空谷，我的明月。

肆

林清玄在《送他一轮明月》中讲过一个故事，一位禅师夜里去林间散步，在皎洁的月光下，忽然开悟，十分高兴。

当他回去时，却发现自己的茅屋被一个小偷光顾。禅师两袖清风，小偷自然一无所获，于是，禅师便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，送给小偷。

月光下，小偷拿着衣服，不知所措地逃走了。禅师看着小偷消失在林间的背影，叹了一句：“可怜的人呀，但愿我能送一轮明月给他。”

第二天，禅师推开门，看见自己昨夜送给小偷的衣服，整整齐齐地放在门口，心中非常高兴，感慨道：“我终于送了他一轮明月！”

明月，被禅宗用来指代人的自性。在凡尘俗世中久了，人们难免会迷失自我，整个人就像置身黑暗的山林，一不小心，就会跌入万丈深渊。而此时，天上的明月，就是照亮内心的光，指引我们明心见性，不堕迷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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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以，前半生热爱繁华，鲜衣怒马，逍遥快活的张岱，总喜欢在喧嚣散去，笙歌过后，静静欣赏林下的月光，还喜欢在寒夜里，孤身一人前往湖心亭看雪，享受一个人的狂欢。

所以，王维和孟浩然会在仕途上失意后，远离尘嚣，归隐林泉。在林下弹琴，月下写诗。踏着月色，走遍山间每一个角落，数着星辰，领略林中每一处风光。

这一切，无非是为了找回自我。

山静似太古，日长如小年。而山间明月，林下月光，比任何一处的月亮都更皎洁，更静谧，也更纯粹。此时看月，比任何时候，都更接近内心。

每一次抬头望月，都在聆听自己内心的声音。每一次月下沉吟，都是自我反思。每一次出离，都是为了找寻自我。每一次停顿，都是为了更好的出发。

人生，原是不断完善自我的过程。这个过程，在月亮的观照下，更加容易达成。

愿你我，都能有看月亮的时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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禅茶 · 大叔